她生活在人类的社会中太久了，凭借法律维持了大部分日常机制的环境几乎磨灭了她本能中的危机意识。
这是她头一次处在距离战斗这么近的位置。亲临现场观看着这一场对于她来说完全是莫名其妙的战斗时，她甚至没有攻击、或者逃避的意识。
只能呆呆的注视着。
注视着他的不屈，注视着龙的傲人。
脑海中循环着杂乱的念头。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两个人在互相伤害。
——为什么不能好好沟通解决。
这些，和她在人类社会中收容的思想完全不同，让她无法顺其自然的接受。
直到注意到他开始坠落，她仍没有理顺这些问题。
不过，她了解另一件事。
——他，处于危险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帮助他，潜意识里她甚至觉得自己如果上前反而会帮倒忙。
但是，她止不住。
她不希望他受伤，不希望他处于危险之中，不希望他会离开自己的身边的可能性出现分秒中。
她飞奔起来，视线中唯一的目标只有他。
她开始讨厌起自己短小的四肢，厌恶起自己的软弱无力，后悔起之前的倦怠。
——如果她能够更加快速一些；如果她能够更加勇敢一些；如果她能够更加强壮一些。她是否可以成为他的助力、和他一起面对前端的危险？
从人类给出的科学结论中，她知道从高空中摔落的东西和被从其砸中的生物都需要承受可怕的结果，可是身体的运动几乎已经成为了直觉推动的本能。
——赶上。必须要赶上。
这是此时她脑海中唯一存在的念头。
在这样努力祈祷着的她，以生来最快的速度全力以赴地冲刺着。
那是她从未有过的强烈心意，是她最开始向神许下的愿望。
——绝对，要赶在他坠落之前。
她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是应该用自己的身体当做垫子帮他减缓冲击吗？还是使用所谓的技能跳上去接住他？
事实上，她什么也做不到。
肉垫，那得清楚他落下的精确坐标点；技能，这就像是被她的身体遗忘了的东西，从未有过接触、更提不上掌握。
她不知所措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强烈的阳光刺痛了她的双眼。
异色的瞳孔中倒映出的有急速下降中的他，也有在空中盘旋着的龙。
此刻的她，竟然完全没有想到即将到来的疼痛，也完全忽视了在强光刺激下夺眶而出的眼泪。
她能关心到的只有他。
耳边似乎听到了风呼呼的咆哮声。她以为这是错觉，直到她再次被那巨大的阴影笼罩。
风变得很嚣张，由健壮的双翅拍打着产生的气流几乎要将她卷离地面。
然后，他的身体上升了。
-呜哇——
在强风中努力睁开眼睛的她看见，龙用尾巴卷住了他的身体。她寻着龙的眼睛看去，那明明是一双很沉稳的眸子，与刚才在和他战斗时展露出的残暴截然不同。
她接受到了，龙表达出的、自己并不想战斗的意愿。
于是她稳住身子，仰起头，同时在心中感叹男性之间莫名其妙的交流方式。
龙并没有在低空停很久。不算温柔的将他的身子扔下来，龙便飞离了一段距离，落在了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三个脑袋同时面对着她，却整齐的一言不发。
她当然不知道三头龙的另外两个头颅只是伪装，她有些害怕同时面对那么多的视线。
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她直接跑到了他的身边。
伸出爪子碰了碰，又用脸凑上去蹭了蹭。
可他没给出任何反应。
-呐，醒醒啦——！
即使她的心中并不存在死亡的概念，但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躯体未免也有些恐惧。
不是害怕他本身，而是担心他一直保持着这副模样。
-没事，他只是晕过去了。
-哎？
是龙。
龙开口了。
雄厚的音色，洪亮的音调，让她能清楚的听到龙的话语。
-哇！谢谢你——
-不用。
她尽力扯高了嗓子，生怕龙会听不见似得。
出于礼貌，她在说话的时候特意转向了龙的方向，但是并没有直视向龙的眼睛。
她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和其他人对视。
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对着哪个脑袋。
偷偷地瞄了龙一眼，却发现龙正在盯着她。她有些慌慌张张、有些不知所措，最后她垂下了脑袋，老老实实地趴回了他的身边。
——大概被发现了吧，自己的病。
那双异色之瞳。
龙和她之间默契得保持了沉默。
-小姑娘，抬起头。
-哎……？
龙等了一会，最后终于对这样冷清的环境产生了不耐。龙依旧没有变换口吻，她却从中听出了命令的味道。
她有些不解，完全不能理解龙异常要求下包括了的含义，不过她还是乖乖地遵从了。
她和龙对视着。
龙终于能够将她的形象完整地收入到心中，从耳朵、到四肢、以及毛发。最后，龙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她的面孔上。
-你的眼睛——
-……抱、抱歉！
下意识，从她的口中冒出一句歉词。
——被看到了。
存在于她身上的怪异。
团团围住她的不幸。
她的噩梦。
除了躲藏，她不知道还能如何处理此刻的状况。
但，接下来的发展，反倒是更让她张皇失措的了。
-抱歉？不，你不需要道歉吧。
-我……对不起！
-小姑娘，你究竟是在为什么感到愧疚？
无言。
良久，她张了张嘴，小声得呢喃了句什么。
他们离得太远了，龙听不清她说的内容，却从那刻意躲闪的视线中了然了一切。
-你的眼睛很漂亮啊，并不是什么那些丑陋到需要遮掩住的东西。
-唔——谢谢……？
-吾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说的，到刚刚这些话是吾确确实实、真真切切的想法。
龙知道她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把这进行中额对话当成了给予同情对象空虚的安慰。
-……
她没有回复龙，虽然从龙的口吻中听不出施舍的意思，但对于那双眼的厌恶早已经在她心底根深蒂固。
——她甚至不相信还会有除了他以外的生物会接受这双瞳。
-小姑娘，你还小，所以你不会明白。有些家伙啊，会因为其他生物的出色而嫉妒。他们不能理解你，所以他们恐怖着——对于那份未知。
-等你真正领略到这个世界——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不会在意那些幼稚的行为了。
-况且，我也不是第一个这么看你的生物吧。
龙说着，缓缓的举起爪，指了指他的方向。
她顺着龙的目光寻过去，视线再次定格在他的身上。
思绪有些混乱。
她感觉整张脸孔都在燥热着。
——也许，是因为气温升高了？
-他——并没有这么说过……
-哈哈，看来那小子也不是会招女孩儿喜欢的类型啊。
龙调侃了一句，语气中若有若无地带上了笑意。
以及隐隐约约的苦涩。
——他，就是那一年的龙骑士。
当然，心思稚嫩的她并不能理解龙的意思。
她只能看看龙，再看看他，貌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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